抛开自尊，咬紧牙根硬撑

到底要笑的多虚伪才能够融入这世界

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贴了张一样的假面

想不起我在做什么想不起我在想什么

想不起灵魂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

——蔡健雅《被驯服的象》

“今天的节目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，感谢大家的如期陪伴，我们下周一晚八点不见不散。”动容地说完结束语，给特写镜头一个标准的微笑，镜头停驻在那双闪动的眼睛，一秒，两秒，演播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。

她得体地与受邀嘉宾握手、言谢、合影，并且亲自送嘉宾出了演播厅。还没进去就被一窝蜂拥住“小渔姐，你今晚真是太美了！”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“什么话啊，小渔姐什么时候不漂亮啊。小渔姐你真的好棒啊，你就是我心中的偶像！”“对啊，小渔姐你也是我心中的偶像，我们的节目一定会收视第一的。”

“小渔姐，我真的爱死你的眼睛了，你不知道最后定格那一秒我差点叫出来。”耳旁的夸奖声不绝于耳。她顺手把头发挽到耳后，但是一想到这样会破坏造型师精心设计的发型，又把它恢复原位，温婉地说：“都是大家的功劳，今晚辛苦大家了，我请大家吃宵夜。大家说好不好！ ”“好——”演播厅又爆出一阵欢呼。一伙人拥着她出了演播厅。

她叫路小渔，是深海市电视台的新晋主持人。深海市不大，却是全国的心脏，深海市的当红主持人，等言之全国当红主持人。一周七天，黄金档有三天在放映她的节目，一档访谈节目，一档亲情节目，一档娱乐节目。在外人看来，她的身上有着无限的光芒，但是在她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大腕的架子，她和整个演播厅的员工关系都很融洽，尤其是常用的几个演播室。

大家都在赞叹她这么大的腕不仅没有架子，而且还这么亲和近人，不仅平日亲近和人打招呼，而且总是在演播厅工作人员的生日当天送上惊喜，有的时候甚至连寿星都忘记了是自己的生日。她也是总是获得好评。今天是她新档节目的首播，如果收视反响热烈，那么毫无疑问又将跻身黄金档。

一伙人热热闹闹地涌进电视台旁的酒店。大家依旧对她满是赞美之词，以及预祝节目收视长虹之类。她谦和地向在座的人一一举杯敬酒，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，并且在高潮期又抛出一个高潮“年假我请大家去马尔代夫，可以带家属！”果然，又是一阵欢呼。她有钱，有很多钱，可是又有什么用呢。

一伙人出酒店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，多数人已经醉了，她体贴地把他们都送上出租车，拒绝了助理要送她回去的请求，自己钻进车，绕开主干道，停了下来。这是一个拐角，刚好一抬头，就能看见前方巨大的广告牌。

手搭在方向盘上，凝视着前方的广告牌，广告牌上是她的巨幅海报，笑靥如花，虽然由于被无限放大而显得有些畸形。她找到那双眼睛，所有人都在夸赞她的眼睛很大，很漂亮，海报上她的眼睛真大，可是她知道，那是死的，那双眼睛的确很大，很大，可是却已经是一潭死水了。就像现在的她，已经不是她，只是一只被驯服的象。

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广告牌上的那个人，她不愿意称之为“我”，面庞还是她，只不过比她更美，眼睛更大，鼻梁更高，下巴更尖，笑容更精美。每天一早就会有一群化妆师围着她，修眉，染甲，做头发，每天她的头发是什么直是卷是散是盘是什么颜色，化多浓的妆，用哪一款什么颜色的唇彩，配以什么颜色的腮红，穿什么衣服，穿哪双鞋，她统统不用考虑，因为会有一堆人为她准备，她的造型在前一个礼拜便由着名造型师专业设计好了。

每天的她一早被助理从床上叫起送上车，被一堆人拥进化妆间，从她的一只脚刚迈进化妆间，立马就有一窝蜂人开始为她的妆容忙开了。而她就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被团团围住，变得陌生，再变得更加陌生。

最初她会震撼“天哪，这还是我吗？原来我这么漂亮！”后来，不管妆容多精致，她也是无动于衷，因为她知道那真的不是她了，迫于经纪公司的强压，她的脸上，又有多少是她的呢？只是仍不忘对工作人员致以感谢，得体，不失礼仪。

她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被磨地这么玲珑，是在她刚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接受的专业格式化培训，还是在她不愿意整容时被一巴掌煽倒在墙角，被冻结后完全没有经济来源只能求饶妥协，还是在亲耳听到大家对前一个当红主播的议论，亲眼看着她是怎么从最高位被硬生生拽下，经受不住打击疯了被关进了精神病院。她知道，如果她不重蹈覆辙，能做的，就是带上那个属于她的假面。

“迷路迷路迷了路，我就彻底被这团迷雾困住。”电弧铃声突然响起来了，她不想接，但是对于她，没有什么想不想，她一看，是助理小雅，她接了电话，“小渔姐，你到家了吗？”一接电话便听到小雅关心的声音。她看看前方的隐幽的路灯，说“小雅，我已经到家了，正要睡觉了呢。”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“那小渔姐你早点休息，明天早上我八点去接你可以吗？”

“好。小雅你也早点休息吧，今天一天辛苦你了。”缓缓挂了电话，打开音乐，她的手机里只有一首歌，便是她的铃声，蔡健雅《被驯服的象》，她打开音乐播放器，听着那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的一遍遍倾诉，她想哭，但是，哭了的话，明天眼睛就会肿了，妆就不好化了，这样又得辛苦化妆师们想尽办法为她的妆补救，她懂得，她该怎么做。

“掌声，如果需要掌声，只要你愿当被驯服的象，这舞台你就可以上？”她的世界充满了掌声，无论她想不想上这舞台，她都知道自己已经下不来了，因为她已经不是一头被驯服的象，而是一头没有退路的死气沉沉的象。

她启动发动机，车子缓缓前行，分明，有一行晶莹的液体滑落，车速越来越快，越来越快，渐渐隐没在凌晨的逐渐清晰的微光里。只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

“荣耀，胜过被嘲笑，所以抛开自尊，咬紧牙根硬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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